中国已经成为美国、加拿大等国海外高中生源的第一大国,仅2013年,中国学生赴欧美的学生签证的数字已经是八年前的50倍,而且留学越来越呈现低龄化的井喷趋势。
近年,一个更加普遍的现象:这些孩子的家长,已经不再只限于富人、官员和知识精英,普通的工薪阶层把孩子送出国也屡见不见,中国的下一代教育正在另一种体制里突围。
出走的“好孩子”
如果不去英国留学,陈小天还在南京一所知名高中里,接受题山文海的洗礼。亲友们听说他出国,都感到很震惊,在南京最好的初中念书,初一就有游学英国的经历,15岁的他在国内已经比同龄小孩具备很多竞争优势,那为何还要出去呢?
这波少年留学潮中,主角不再只是那种成绩不好在国内混不下去的“坏孩子”,而更多的是像陈小天般的优等生。正在美国一所私立高中念高三的宋雨晨,初中是在上海浦东排名第二的中学念的,他们班上45个同学,有一半出国读高中。
能不能出去,不仅靠成绩,还得有雄厚的经济实力。海外高中普遍没有奖学金,中国学生又以选择寄宿私立学校居多,学费加生活费一般在5万美金左右。业内人士算了一笔账,在美国高中四年就得120万人民币,如果加上本科,至少投入150万到200万。
这些小孩未必来自大富大贵的家庭。陈小天的父母只是月入过万的知识分子家庭,但他们还是咬咬牙,把多年的积蓄掏出来,供儿子一搏。
陈小天的父亲发现,很多不如自己的工薪朋友,一样不含糊,他们之所以这么做有两个原因。一个是父母属于70后,普遍独子,挣钱不给孩子用给谁用?另一个,连吃带住含学费,40万人民币,不见得比在国内选择好学校高多少。送走之后,父母可以全身心放在工作上,两项一比,也不算高消费。
但是要想念比较好的学校,不是有钱就能摆平的,有些高中,入学甚至比考哈佛还难,中国的孩子们在另一个体制里仍不免激烈竞争。美国排名前二三十的寄宿高中每家每年从中国招生不超过六个,加在一起不过一百多人,但是一年提出申请的有1万多人。
而另一方面,这些异国学校也开始为争夺优秀的中国生源打仗。越来越多的欧美国家的公立学校不允许招收国际学生的传统正在被打破。
制度和现状逼人走
如今,海外名校的申请竞争早在十年前就已经白热化,于是,为日后申请名牌大学做准备,成为早期中国孩子赴海外读高中的主要动力。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出去的原因变得越来越复杂。像陈小天的父母下定决心送儿子出国,却是一次偶然事件。初三上学期学化学,儿子第一次考试考得很烂,搞得陈栋莫名其妙,陈小天说,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上课听不懂。直到陈小天母亲到学校开会,谜底才揭开。
老师解释:班上小孩都上过补习班,就你小孩没上,基础的内容补习班上都讲过了。回想起来,他的父母觉得这件事只是一个导火索,最根本的原因,在于他不想让儿子成为应试教育流水线上的统一零件。
“不管以后干什么,什么都要学,这不是浪费人生吗?”陈小天的父母说,这是他最为绝望的地方。
很大一部分的高中留学生家长表示,他们鼓励小孩出国的原因跟陈小天的父母一样:觉得国内高中缺乏创造力,都是在重复训练。
还有的或许不是因为考试,只是不想让女儿过一种庸常的人生。王夏的女儿王思菡正在新西兰一所中学念高二,出国前,她是北京海淀一所知名中学的学生。担任国企高管的妈妈小日子过得悠哉,常有一种一眼就看到生命尽头的感觉。如果女儿还在国内,她现在就可以预见未来:考上一所名牌高中,进名牌大学,结婚生子,王夏和爱人帮着带外孙……王夏说,她不想女儿跟她走一样的人生。
北京的宋雨晨一开始从未想过出国。初三模拟考不是第一就是第二,按照惯例,肯定会被推优到上海的四大名校读高中。但在最后时刻,她被刷了下来。老师的解释是:你初二动了手术,没上体育课,没体育成绩就没法推优。但她的父亲打听下来的原因可能是,在推优前没有跟老师“走动走动”。
以前宋雨的父亲还觉得可以跟体制抗衡,但是慢慢发现,体制可以对抗,但无法对抗的是生活本身。“雾霾、三聚氰胺、治安环境,大人还可以勉强忍受,小孩子怎么可以?”甚至曾一度还有过移民的想法,但这意味着要放弃国内的事业和朋友,他放不下,那就先早点送小孩出去吧。
精英阶层小孩选择离开
宋雨晨第一年回来,他的父母差点没认出来是谁,因为女儿晒成了个黑人。父亲问,是学习不好被罚晒太阳了吗?女儿答,打网球打的。
让父亲吃惊的是,从小不爱运动的宋雨晨现在几乎成了一个运动达人:棒球、游泳、击剑、赛马样样都通。虽然只是学校棒球队的替补,但每次比赛,教练还是会让她上场打一会。即便发挥糟糕,教练也总是鼓励:雨晨,你打得很棒,加油。
“别人的鼓励很容易有成就感,当一个人有了成就感之后,才会成为兴趣。”父亲宋彬努力回想,宋雨晨从小的爱好乏善可陈,钢琴可以算是一个,那还是父母逼迫之下的产物。
有大把时间运动,全拜国外高中制度所赐:课余运动也算学分,课业毫无压力。一个学期有十几门课让你选择,只要任选五门即可,不喜欢物理,可以选化学,不喜欢化学,可以选烹饪。
如何融入欧美文化,对于中国小留学生来说是一个非常大的考验。如今已经在海外工作的吴界立,是2007年来美国念高中的。刚来美国之初,最头痛的就是如何融入美国文化。国际学生基本上住在一块,很少主动会跟美国本土学生聊天,半年之后,发现美国社会是开放的,才慢慢走出这一步。
道德品质和主流价值观的熏陶其实贯穿着美国的教育体系,但和中国的思想政治教育不同,美国的思想教育让孩子非常愿意接受。
还有两年,王思菡就要高中毕业了,她的目标是新西兰最好的大学奥克兰大学。在新西兰待久了,再回到北京,觉得这里就是一个光秃秃的水泥城市。至于未来,她说等拿到绿卡之后再选择。
精英阶层小孩的离开,并没有给贫穷的小孩留下任何机会。陈小天的学籍依然在学校保留着,他只是申请休学,如果在英国不适应,他还有退路可走。“中国的体制是出来容易,回去很难。”父亲陈小天的父亲说。